穷可以让一个男人卑微到什么地步
我分不清什么叫卑微,但我知道一个穷字能把一个男人逼到什么地步;
我记不清是哪一年了,我只记得那一年过年我没有钱,腊月二十九和腊月三十那2天我是怎么过的,我记得那一年,日子走到腊月二十八,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,手里只剩下十几块钱,过年的东西什么也没买,家里有老婆有儿子(几岁很小),怎么办,于是就去赶集,腊月二十九,有一个大集,离我们家远点,有12公里,夜里刚刚下完一场大雪,路很滑,有的地方就跟溜冰场一样,我骑着自行车去了,大家都知道,腊月二十几的年货价格是没有规律的,有的是平时的一倍还多,我手里的十几块买不了什么,看看鱼,没法买,看看肉,没法买,看看白条鸡,没法买,24-5里来干什么呢,转吧,转了好久,买了2棵芹菜,一把蒜苗,还买了一颗白菜,3棵葱,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,手里还剩下不到10块钱,什么也不敢买了,回家吧,就这样又骑着自行车往回走,边走自己边难受,说不出啥滋味,心里还在想,明天腊月三十,还有机会,还有个大集可以赶,手里还有不到10块钱,还能买点东西,回到家,老婆没说什么,我也看得出她心里的那种滋味。晚上我们两口子算计着这个年怎么过。
第二天,腊月三十,我就又去了另一个大集,这个大集离家近一点,3公里,邻里乡亲们也都去赶集,也许是手里没钱自己心虚吧,人多不敢多转,也没法挑选什么,有目的性的买了一把韭菜(1.8元),2挂鞭炮(每挂0.8元),就回家了,再怎么样,也不能过年没个响声不是,2挂鞭炮就是30晚上放一挂,初一早晨放一挂(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,如果哪家门前没鞭炮响,就都会认为这家绝了,所以但凡有人的住家都会在自家门前燃放一挂鞭炮,要的是那个响)。
那年三十晚上,我们两口子也包了年夜饺子,韭菜鸡蛋馅的,那一年,没有肉,没有鱼,没有瓜子糖果,也没有鸡,也没有丸子,人家煎炸烹炒,我们什么也没有,初一早晨,我们放了一挂鞭炮,一人吃了一碗韭菜鸡蛋饺子,给了我们儿子1张2块钱的压岁钱,然后就出去拜年了,拜完年,回来后,我睡了一天,就是说大年初一我睡了一天,老婆领着孩子不知道在哪里玩了一天。
说这些,没经历的过也许永远不会懂,过年走亲戚,该怎么样还怎么样,回到家却不知道自己的年怎么过,看着人家喜笑颜开热热闹闹,自己的苦水无法言表,打掉牙往肚子里咽,人走到那种窘境,才会明白,什么是磨难。
我的老家在土门塆。塆里住着一户姓王的,我管户主叫“王伯伯”,他是大地主家出身,刚解放时被扫地出门,其时王伯伯不到二十岁。我塆华奶没有子女,于是“捡”着认做干儿子。帮他接了媳妇成了家,因而在土门落了户。
王伯伯的老婆和王伯伯生了一儿一女。在我三、四岁的时候,她一直病着,不能上工,她家儿子跟我一起玩,她叫儿子到我家来,看我家大人在家不,如果不在家,她就快步跑进我家厨房,好像是找吃的。我记忆中橱柜里有油盐,有一碗又咸又辣的酱,她就挖一勺子送进嘴里,然后急忙往回跑。后来,她年纪轻轻就得肾炎病死了。
王伯伯在大集体做农活主要是用牛,他用的牛是“触人老”,犁田犁地。我记得他犁苕地,地里还有指头大小的苕,他都捡起来,用破帽子兜着。有一年过什么节,王伯伯同儿女一起,在盆里和面粉做粑吃,开始面和干了,就加水,但水又加多了,面稀了,又加面粉,不想面粉又加多了,还是干,就继续加水,加来加去,和了满满一盆,并且没和成功。
王伯伯应该读了不少的书,我读小学时,他儿子拿着活字印刷的《三国演义》给我看,并指着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图,对我说:“诸葛亮因为火烧藤甲兵折了十岁的寿。”我的珠算加减法也是他儿子教给我的,最先学“燕子翻梁”。还有一上一,二上二,三下五去二,……加到三十六,得数刚好是666,挺有趣的。
我十七岁那年,王伯伯因农药中毒而死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生平总共说过的话不到十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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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-2-12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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